小時候看《西游記》,感覺妖怪是最笨的,哪里需要孫猴子去打,自己就笨死了,明明唐僧落到手中,卻總是不忙吃,結(jié)果總是被神仙們連窩鏟除,連山賊這個很有前途的職業(yè)都做不成。要我是妖怪,先把唐僧吃了,吃一口就長生不老,全吃了還不功力暴增,金剛不壞呀,那時候再去跟孫猴子和各路神仙PK,其奈我何?
經(jīng)歷的事情多了,才知道問題不那么簡單。《西游記》雖然講的是神仙妖魔世界,本質(zhì)上仍然是一個政治故事。既然是政治,決定能否吃掉對方的,自然不是嘴,而是權(quán)力。從政治角度來說,唐僧根本就不是一種適于食用的生物,為什么呢?因為在政治生態(tài)圈中,妖怪們看似強大,卻處于食物鏈的低端,而唐僧反之,看似文弱,卻處于食物鏈的高端。“吃唐僧一口肉可長生不老”,原本就是一句政治謠言。這樣說,大家會越看越亂,還是讓我們從孫猴子大鬧天宮說起。
孫悟空的造反,根本上說是源于天庭人才選拔、晉升與使用制度的缺位,并非象某些站在老板角度寫的書所言,什么猴子心火太旺,自視太高,不懂適應(yīng)社會等等。如果說猴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,就是他不懂政治,不懂得體現(xiàn)自身的先進性,故而在生存斗爭中無戰(zhàn)不勝,而在政治斗爭中則始終無法證明自己執(zhí)政的合法性。
孫猴子出國求學(xué)歸來,雖然作為一方黑社會老大,以強索金箍棒,強銷死籍等等行動,樹立了經(jīng)典恐怖主義權(quán)威形象,但畢竟是在政治生態(tài)鏈低端競爭而已。在強銷死籍,徹底解決生存等問題之后,根據(jù)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,他需要自我成就,但他這種仙,只配叫“妖仙”,天庭當(dāng)局是不承認(rèn)的,他的自我成就感是無法得到滿足的。象猴子這樣的妖仙或妖怪,《西游記》中比比皆是,散落在這個星球的各個角落,他們都面臨著孫猴子一樣的自我實現(xiàn)困境。天庭既然拒不提拔這種草根階層人才,可以想象,只要妖仙們想自我實現(xiàn),就只能造反,或者招安,沒有第三路可走,因此,沒有孫悟空造反,也會有別的妖仙起事,這跟《水滸》中好漢的下場沒有區(qū)別。值得一提的是六耳彌猴,它看到了孫悟空當(dāng)年激進手段的失敗,于是啟用最高級的病毒程序,成功地把自己復(fù)制為孫悟空,要死要活地混入西天取經(jīng)的革命隊伍,企圖采用和平演變手法,達(dá)到晉升的目的。孫悟空或許會奇怪,取經(jīng)有什么好,干嘛那么辛苦來偽裝自己。說白了,草根階層只要有能力有愿望,誰不想出人頭地,由被統(tǒng)治者成為統(tǒng)治者呢?
對于猴子這樣的草根豪杰,玉帝第一反應(yīng)是“那路神將下界收伏?”,也就是說,在玉帝的腦海里,根本沒有危機感,他并不認(rèn)為需要擴大統(tǒng)治基礎(chǔ),當(dāng)然更談不上對人才進行什么識別和選拔。反之,太白金星是個人物,他建議道:“臣啟陛下,可念生化之慈恩,降一道招安圣旨,把他宣來上界,授他一個大小官職,與他籍名在箓,拘束此間,若受天命,后再升賞;若違天命,就此擒拿。一則不動眾勞師,二則收仙有道也。”這個建議極具深遠(yuǎn)的政治意義,一是革新人才體制,化解民間積怨,二是擴大統(tǒng)治階級基礎(chǔ),問題在于玉帝是個見子打子的主兒,根本不懂得改革要配套進行,其后對孫悟空的使用不當(dāng),導(dǎo)致了大鬧天宮。更導(dǎo)致了如來不得不另起爐灶,通過“唐僧取經(jīng)”重建政治生態(tài)圈的大謀略。
《西游記》第四回這樣描寫猴子對天庭來使的反應(yīng):金星領(lǐng)了旨,出南天門外,按下祥云,直至花果山水簾洞。對眾小猴道:“我乃天差天使,有圣旨在此,請你大王上界,快快報知!”洞外小猴,一層層傳至洞天深處,道:“大王,外面有一老人,背著一角文書,言是上天差來的天使,有圣旨請你也。”美猴王聽得大喜,道:“我這兩日,正思量要上天走走,卻就有天使來請。”叫:“快請進來!”猴王急整衣冠,門外迎接。由此可見,孫悟空哪里想造反,只不過是想出人頭地自我實現(xiàn)耳。如果玉帝能多動動腦袋,對猴子使用得當(dāng),就不會有那么多破事發(fā)生了。但玉帝沒念過MBA,實在不懂管理,對猴子的使用和管理上步步失當(dāng)。猴子也沒地方跳槽,自然要造反了。
第一次人事任命,由于天庭人浮于事,各宮各殿,各方各處,都不少官,只是御馬監(jiān)缺個正堂管事,玉帝隨口就讓猴子做個“弼馬溫”,在人事安排上何等隨意,完全不考慮適才適用原則,也談不上什么對人才的重視與重用,難怪猴子知道真相后大為不滿。孫猴子在這活計上干得不懶,宇宙一流水準(zhǔn),從這點說,他是個好員工,卻活在一個不好的體制中。
第二次人事任命,猴子反下天庭,自立為“齊天大圣”,齊天者,意思就是并不造反,只是要求自我成就感而已。玉帝聞言,驚訝道:“這妖猴何敢這般狂妄!著眾將即刻誅之。”太白金星又建議加他個空銜,名是齊天大圣,只不與他事管,不與他俸祿,且養(yǎng)在天壤之間,收他的邪心,使不生狂妄,庶乾坤安靖,海宇得清寧也。這一次,太白金星出的其實是餿主意了,如果每個妖仙或妖怪都學(xué)孫猴子這樣要官,而且都能如愿以償,那爵位還有什么尊榮可言?天庭整個體制又何以正常運轉(zhuǎn)?玉帝大概是苦修幾億年把腦子銹掉了,居然“依卿所奏”。到底玉帝是憑什么在進行管理,真是天才知道。正因為玉帝在孫悟空的挑戰(zhàn)面前輕易讓步,讓猴子覺得一鬧就有甜果果吃,才會有后來大鬧天宮,直接要求做皇帝。
第三次人事任命就更奇怪了。多管閑事的許旌陽真人啟奏道:“今有齊天大圣,無事閑游,結(jié)交天上眾星宿,不論高低,俱稱朋友?趾箝e中生事,不若與他一件事管,庶免別生事端。”玉帝聞言,即時宣詔。那猴王欣欣然而至,道:“陛下,詔老孫有何升賞?”玉帝道:“朕見你身閑無事,與你件執(zhí)事。你且權(quán)管那蟠桃園,早晚好生在意。”大圣歡喜謝恩,朝上唱喏而退。他等不得窮忙,即入蟠桃園內(nèi)查勘。大家應(yīng)該明白,這完全是玉帝無事找事,自找麻煩。把猴子收上天的本意,就是讓他不鬧事,目的已經(jīng)達(dá)到了,怎么又想起讓他做事呢?做別的也就罷了,偏偏讓他去管蟠桃園,猴子愛吃桃,三歲小孩都知道,玉帝居然不知道。難道玉帝是有意鍛煉猴子的職業(yè)操守,以備大用?看不出來,反而有種陷人以罪,免得誅之無名的味道。有些人說孫悟空不是好員工,理由就有他監(jiān)守自盜偷吃蟠桃,我不這樣認(rèn)為,玉帝的這個任命,是違反“猴性”的,就象一些企業(yè)的規(guī)度違反人性一樣,不能怪員工不遵守,只能說老板腦子壞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