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,臺灣企業(yè)代表團一行到禪城展開密集調研。作為南國陶都,石灣陶文化讓臺商大呼“驚艷”。而作為臺灣陶藝圣地,鶯歌小鎮(zhèn)在考察過程中也是一個被不斷提及的話題。有關方面也表達類似的觀點,希望借鑒鶯歌經(jīng)驗助力石灣西片區(qū)陶文化街區(qū)的建設。那么作為臺灣陶文化的典型,鶯歌小鎮(zhèn)究竟累積了怎樣的發(fā)展經(jīng)驗?它將給石灣建設帶來哪些啟示?
南方日報記者 閻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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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瓷日用化美學生活化
坐在嶺南天地露天樹吧下,看著鱗次櫛比的鑊耳墻和如織的人流,與三五知己靜靜地品茗小酌,或是獨自捧杯咖啡享受著無線網(wǎng)絡的快樂沖浪……在佛山老城區(qū),嶺南天地為佛山人和過往游客提供了一個腳步慢下來的空間。在筆者看來,臺灣鶯歌首先就是這樣一個融合多種元素,能夠讓時光和心靈慢下來,靜聽靈魂的聲音、靜享泥土的芬芳之地。
不過,首先不同于佛山嶺南天地古香古色的建筑里,處處國際化的餐飲品牌,鶯歌區(qū)的畫廊和陶文化主題餐廳讓筆者印象最為深刻,這些餐廳大多以簡約、唯美的裝修風格,匠心獨運,小到洗手間的裝修細節(jié),大到整個餐廳里彌漫的藝術氣質,美學無處不在,藝術無處不在。環(huán)境空間的裝飾加上服務員訓練有素的藝術講解服務,陶瓷主題餐廳或者說畫廊的藝術氣息是立體而生動的。
有的陶園餐廳還打出了“復合式人文藝術餐廳”的概念,令游客們在欣賞中西藝術品的同時,進入陶文化主題餐廳開始一場視覺、味覺、嗅覺等多重感官享受之旅。嘗一口菜根香,飲一瓢茶水甘,復合式餐廳驚艷的景觀設計是結合藝術創(chuàng)意料理的經(jīng)典人文場域。隨著建筑安排的路徑,在美術館中游歷穿梭,隨著季節(jié)的不同變化,每一方停留駐足的角落,都融入了人文想象形成不同的風貌景象。自然、生活與人文空間交織成一種復合式的用餐體驗。“以天地為師,以人為本,分享生命的美好,簡約灰色靜謐里收藏人文與自然。”這打動了不少游客的心。在這樣的一家陶文化主題餐廳,人均最低消費約300元,可以享用到美國頂級12盎司牛扒。
開放休閑、生活美學……這種結合了藝術創(chuàng)意料理的人文場域,是作為一個近悅遠來的國際性陶瓷圣地不可或缺的要素。難怪同行者中有人感慨,臺灣人把第三產業(yè)做成了“第一產業(yè)”。
“遠離塵囂的雜亂,重溫泥土的芬芳”、“搞得渾身沾泥巴,換來滿臉是笑容”,在鶯歌區(qū)大大小小近千個鋪面里,即便是50平方米的小店里,都要僻出一大半空間給游客們DIY體驗,而貼在墻上的這些或通俗易懂、或高大上的標語,更鼓勵人們放下旅途的疲憊,親自參與到捏泥巴的歡樂中。強調互動性、參與性,其實是鶯歌區(qū)在轉型打造中,凸顯陶藝日用化、陶藝走進生活這一思路的體現(xiàn)。“臺灣較早地注意到陶瓷與生活配套的結合,上世紀80年代,臺灣就開始嘗試將陶瓷與臺燈罩結合起來進行設計。”將工作室設立在鶯歌的臺灣瓷藝大師許朝宗看來,鶯歌區(qū)各家門店都有互動參與“獨門秘籍”的背后,是陶藝與生活、文創(chuàng)與普羅大眾的緊密聯(lián)系。
在鶯歌,即便是佛山人早已經(jīng)習以為常的、五顏六色的馬賽克格子,也能夠成為家長和小朋友們手中最有趣、最具創(chuàng)意的手工貼面工具,一張小凳子、一個創(chuàng)意小鐘表,都可以由家長帶著小朋友將各色馬賽克把它們重新打扮,然后購買回家。
陶瓷吸水杯墊、陶瓷手機殼、陶瓷攪拌杯……新旺集瓷的玩陶廳占據(jù)了鋪面一半的大小,服務員在這里教授游客們制作陶瓷風鈴、陶瓷小魚、杯把、皂碟、名片座、杯蓋。正應了墻面上的那句話—渾身沾泥巴,卻滿臉是笑容。這里的陶藝早已經(jīng)不是石灣人眼中的僅供賞玩的案頭“公仔”,也不是從大師工作室到收藏家的收藏室就完成了它們的使命。陶瓷日用化、美學生活化,貫穿于陶藝、建筑、美食、人文等整個鶯歌的時空場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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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入國際元素從單一走向多元
如果你認為鶯歌只有濃縮鶯歌自身發(fā)展歷史的陶瓷博物館和陶瓷主題公園這樣的靜態(tài)展示空間,那在實地走上一圈后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大錯特錯了。在鶯歌區(qū)走上一圈,實際上可窺見的是整個臺灣陶瓷業(yè)的國際拓展能力。在沿街商鋪和巷子里走上一圈,同行者中有人成功淘到了古色古香的日本老鐵壺,把玩之余泡上一壺濃香四溢的普洱茶,有人沉浸在欣賞日本藝術家的后現(xiàn)代作品和沿襲了日式風格的陶藝作品中。在這里,濃郁中國傳統(tǒng)味道的福祿壽喜傳統(tǒng)作品與學院派先鋒藝術家專設的藝術展廳,互為映襯,沖擊和抵擋著欣賞者的內心。鶯歌既有博采眾長的新作,又容得下大量的抽象寫意作品,鶯歌的上空,飄揚著的是本土化、藝術化與國際化的旗幟。
創(chuàng)造一個近悅遠來的陶瓷圣地,跳出“現(xiàn)在的石灣是否還是石灣?”的爭議,本土化、藝術化與國際化的胸襟首當其沖。同時,看著眼前的鶯歌,誰又能想象,這里同樣只是從一條陶瓷老街發(fā)源。
與石灣類似,原本這一帶有河流、山林、陶土,豐富的木材資源得天獨厚。當時,勤勞的手工業(yè)者們多從事的是農業(yè)社會時期需要的壇壇罐罐,腌菜用的壇子到魚缸,家庭用的臉盆、祭拜的神像等。在陶瓷大師許朝宗的眼中,鶯歌區(qū)有著讓他們驕傲的200年可考的歷史。尤其是近代,鶯歌的藝術陶瓷、建筑陶瓷、日用陶瓷、衛(wèi)生潔具和精密陶瓷五大類都在鶯歌勃興,大機器生產也使得鶯歌迎來了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,這種輝煌也一直持續(xù)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。當然,工業(yè)化的進程也使得鶯歌到處煙囪林立、粉塵污染曾一時之患。
當佛山人迎著改革開放的春風放眼世界,引入陶瓷生產線猶如引進印鈔機的瘋狂時代來了,在臺灣人的眼中,珠三角世界工廠迅速以低廉的生產成本,搶占了建筑陶瓷業(yè)的市場,這對于臺灣市場的沖擊非常大。一夜之間,鶯歌陷入了迷茫。
直到后來,鶯歌鎮(zhèn)逐漸有了越來越多的個性化生活陶瓷、創(chuàng)意陶瓷出現(xiàn)。鶯歌的名聲大噪則也正是在其經(jīng)歷了迷茫期、從日用陶瓷向藝術陶瓷轉變之后。現(xiàn)在,鶯歌因為吸引了國際陶藝家“飛入鶯歌”,作品已經(jīng)從單一化變成多元化,由最初的實用轉向藝術。今天的鶯歌,成為游人從臺北必來拜訪的藝術街區(qū)。
“任何事物的發(fā)展都是辯證的。”在臺灣瓷藝大師許朝宗看來,豐富的工業(yè)遺存是鶯歌歷史的見證之一,時至今日,成功轉型的鶯歌,除了有拿得出手的頂級博物館和藝術家之外,同樣有豐富的工廠產業(yè)留給后人一覽。當年大工業(yè)生產時期的煙筒不能毀掉、廠房不能毀掉、窯爐不能毀掉,這些一并構成了近悅遠來的人們希望看到的豐富元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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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統(tǒng)蛇窯變身陶文化園區(qū)傳承文化基因
穿過一片開滿花兒的瓜田,駛上綠蔭道,臺灣小火車頗為復古的汽笛聲回響在山林之中,臺灣之行中,記者慕名前往了有著50多年歷史的臺灣水里蛇窯。因為窯長似蛇,又順著山坡堆砌而成,蛇窯因此而得名。與石灣龍窯幾乎類似,不論工業(yè)如何向前發(fā)展,蛇窯一年開窯次數(shù)并不多,但它始終葆有著最傳統(tǒng)的柴燒方式,50多歲的蛇窯依舊燃燒著1200多℃的高溫,并且以臺灣“陶瓷制造業(yè)先驅”的標志性身份吸引著遠道而來的人們。
“歡迎大家看看我們的蛇窯,看看我父輩當年的工作室,看看母親在墻上留下來的記號,看看日據(jù)臺灣時期留下來的遺跡。”事實上,在建設新的房屋時,蛇窯第三代傳承人林清河曾力排眾議,將父輩們使用的琉璃瓦工作室保留下來,在這里,能夠感受其深厚歷史與傳統(tǒng)的,還有早期制陶所使用的人力沖床,以及不識字的母親在墻上用粉筆記下來的斑駁字跡。
林清河的兒子、蛇窯第四代傳人小林已經(jīng)從臺灣藝術大學畢業(yè),又開始攻讀工業(yè)設計碩士學位。記者見到這位第四代傳人時,他正在嘗試將葉子的脈絡印制在陶片上,然后上釉燒窯。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,講究“天人合一”,從生活中尋找素材,自然與人文的融合、天與人的無縫結合,小林說自己傳承的正是家族父輩們流傳下來的理念。
從日用陶瓷的量化生產到如今的文創(chuàng)觀光旅游,蛇窯經(jīng)歷了較為穩(wěn)定的轉型期。上世紀80年代,臺灣制陶業(yè)成了名副其實的“夕陽產業(yè)”,當時的林清和堅定地認為,時間的堆砌比金錢的堆砌更好—他開始進行觀光旅游業(yè)的嘗試。
于是,老窯新開,這里轉型成為一座陶藝文化園區(qū),茶藝室、文物館、景觀園藝等為觀光者提供深度的體驗之旅。塑成形、飾裝飾、練過程、用生活,水里蛇窯為游客們設置了觀光旅游的多種套餐,手捏、拉胚、燒制等全過程體驗下來,需要450元臺幣。“文化產業(yè)一定是衰在百業(yè)之先、興在百業(yè)之后的,而蛇窯是這里文化傳承中最重要的靈魂,從傳統(tǒng)中找創(chuàng)新,從生活中找到素材,一定要關注到自身的地方特色,重新聚集優(yōu)勢。”此后的林清河,樹立起了“陶藝生活化”這一新的理念。
即便是2008年9月21日的大地震,也成為蛇窯旁邊的9·21地震紀念墻,順理成章成了游客慕名前來蛇窯旅游觀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同樣,9·21地震也成了林清河創(chuàng)作靈感、領悟自然力量的來源。他創(chuàng)作的一系列作品,正反映了大自然的神奇與偉大。他說,一定要把自己的根扎在泥土之中,世代交替?zhèn)鞒邢氯ァ?/p>
令人意外的是,筆者在蛇窯還發(fā)現(xiàn)了林先生保存的20年前石灣大師們一行集體到訪蛇窯的照片,“石灣不能丟掉自己的基礎,要站在基礎上、站在傳統(tǒng)上講創(chuàng)新。”與石灣有過交流的林清河這樣建議石灣。而曾經(jīng)在上世紀90年代到訪過水里蛇窯的劉澤棉,作為石灣“劉勝記”的第四代傳人,面對記者的提問,他感慨,劉勝記、甚至是石灣陶藝的標桿人物劉傳故居等等這些,石灣能夠留下的東西太少了。